莫是龍《游九峰記》
己卯(1579)開歲五日,余與盛伯靈、張瑞之、徐文卿、陳則明,乘扁舟游九峰間。是日以午牌時,先至鍾賈山之嘉樹林,訪梅於碧雲軒之西阜。時,梅英尚未盡舒也,因呼酒十行而罷。出寺見落日餘霞,隱隱飛彩於高林衆岫之上,即各持酒杯,躡屐破泥淖而前行,一里許,得天馬山之別嶺中界小徑捫雲攀藤葛而行,小憩古樹下,復舉十餘觴,望圓智東林不遠矣,遂驅策促步至寺,將暝,招一二山中老僧,同諸君尋徑登干將前阜山腰,忽得大石,因復坐,覺足力疲甚,呼酒大飲,攜琴就泉石幽勝處,陳生手操梅花數行,諸君有高山流水之思焉。興盡歸宿僧舍,明日,杜時美來索余書,潑墨滿袖,余爲之勞苦,輒與書得十餘紙。舟人報風色良便,遂取時美挂席而東風,利甚,舟舵若駛,僅僅不盡一局奕,已至白龍潭矣。文卿有別業在西墅,且聞吾友袁凝之,携一麗人,泛泛野浦兼(蒹)葭間,欲覓之不可得,竟不知袁生得似吾黨否也。時美索筆,記其事。雲卿。 鈐印:雲卿氏、東吳菰蘆中人
鑑藏印:百研室藏(許修直)、修直攷藏(許修直)、修直珍藏(許修直)、西谿草堂(許修直)
(傅申題跋)
憶余一九六O年代末,在普林斯頓大學修課期間,台北故宮院長蔣慰堂先生參與其時世界首屆國際中國畫史研討會,即以莫氏名下《畫說》為題。蓋其中一條論及中國山水畫之南北宗論,於後世影響深遠。然余以為此非莫氏之論。當時廣搜莫董二氏書法,故於兩人書蹟甚為熟悉,其後見元代大展圖錄中,竟然亦見莫氏書法,而在鄧文原名下。故其後發表二文,先詳述台北故宮之鄧文原書風,再以下篇分析何以此為莫氏所書,且云莫氏並非作偽者,此乃是後人割取莫氏手卷之一段,而加偽文原款者,且該詩首句云,「巴西太守三楚賢」,而鄧氏有「巴西」之號,故歷來信之不疑,乃偽好物也,此為余鑑定生涯之佳話。
其後又發表〈書畫船〉一文,以董其昌為主。今見其師兄莫氏卷,亦兩見「舟中」字樣,故心甚喜而書此常跋以記其事。時國豪弟拉卷,跋於何創時書法藝術基金會。余老矣,且不與前賢較筆墨也。八十五翁傅申記。
莫是龍此作帶有米芾的風格來書寫。莫是龍曾經得到米芾石刻「雲卿」二字,於是以雲卿為字,後以字行。莫是龍見過現今傳世的米芾大字《研山銘》,非常喜愛這件書蹟,常常模擬這件作品的筆意。
米芾的行書筆力雄健,線條粗細的對比誇張,後世學米芾的書家常常學得其力,卻失其瀟灑的風韻,或者過度注重線條的誇張表現。莫是龍則抓住了米芾的韻味,他在字型的處理上以規矩的結構穿插點畫跌宕的安排,以此巧妙呈現出米芾獨具的韻味,也呈現莫是龍自己本身的文人特質。
遊九峰對莫是龍來說是一場愉快的經歷,心情舒暢反映在筆畫上,表現出自然平和的氣質。畫面上的行距留有一定的空間,莫是龍依據當時的心情表現字型的大小,處處可見運筆的天然律動。
萬曆六年(1578),莫是龍四十二歲。大年初五,他與一群好友相約前往松江九峰(位於今上海松江西北方)遊玩。盛邦承,字伯靈。徐琰,字文卿。兩人於萬曆九年(1581)曾為莫是龍家藏《宋刻殘本妙湛和尚偈頌》題字,知二人為莫是龍好友。眾人於午間先至鍾賈山碧雲軒賞梅飲酒,後至寺院彈琴雅集。隔日,杜時美來向他求書,便寫下此番出游的經過,以志其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