靜明子壽序

余行天下，見磊落權奇之士，此其人也，皆迢然髙舉自異，不能與世近。顧余獨慕好其人，此人亦翛然翩然，引而余近比居里中，與時俗相偃仰。有客過而笑，問之向者，夫子接塵而遊，不肯躭偷懦習軟熟，見蠅營蟻膻者，思掉頭脫去，故所求與遊，大半皆權奇髙舉之士。今則否否為纎人頑夫之行，雉媒之翳，欲求龍發，宜期歷落，俊邁非常之人，去吾子而不顧也。余笑而不以應，久之訪舊游於里中。里中靜明子居環堵之室，鍵戸觀物，蓋與世絕不通者，壯而且老矣。今年八十，道日以髙守，日以固益，落落不與世通。余欲越陌度阡，契闊相存，追憶向者班荊畫灰之語，為雞豚田社之遊，而邈然不可遂得。回念客之言是甚矣哉。余之傎也，居無何柴。君之子潤枝，能世其家學者，從余游，獨厚而致其父靜明子之言，非好為固也，辱夫子之知。今老矣，不可以俛仰于時以辱夫子。夫子有意於老人，其贈之以言乎。雖然余何以贈之，嘗記靜明少時，英姿䓪儻，經奇男子也。影塵鉤瑣，身事蹙迫，斂其輪囷陸離之才，潛摉載籍儒墨道徳陰陽名法六家之書，抉摘鉤稽，得於心而適於用也，若數甲乙而傾庋篋也。而尤精於律歷之學，立數揆儀度，觀璿璣之運，審三光之行。推前校注，協律正紀，授民時而成歲功，與新法悉合而考晰曆。元綜校分度，其說尤為精宻。蓋其籠挫七曜，探索萬物，重黎羲和者亞也，豈猶夫兔園村夫子咿唔一巻書，以自號為儒哉。靜明子自閉關以來，掃除所習故學，而獨好黃老之書。箋注«道徳經»，其大指如太史公所云六家之弊曰，神大用則竭，形大勞則敝。故剸務先定其神，而獨以道家為宗。嵇叔夜曰，非淵靜者不能閑，止老子曰，知止不殆經言，能慮能得而本之定靜。靜明子其有道丈人也，與哉夫道，則吾不知。余知靜明子深於律曆者也，曆家觀靈曜察經宿，睇視弦望晦朔，光魄虧盈以定其符驗，皆可得而見者。孟子以為千歲之日至，可坐而知也。夫何以斗二十一度去極至遼矣，日在焉而冬至，而群物於是乎生焉，此其可見。而不可見者，存夫黃鍾萬事之根而律首焉，冬至萬物之初而曆始焉，此其不可見。而天下之可見者，莫大乎是。推之至於月先建子時平夜半天地貞觀日月貞明天下之動貞夫一者。靜明子於天地人之道，必有以窺其微矣。他日余將毀關撤垣，造膝而問焉。毋徒使客謂余不能得天下奇士，漠然相向而笑也。時昭陽作噩長至後五日朔，風飄蕭山梅弄蕊，晴窗隱几，顧瞻雲物已有春意，拈筆書以為序。鶴圃居士陳廷敬撰並書。    鈐印:陳廷敬印、說巖

賞析

此冊頁是用花綾，綾紋花色繁複，因而通篇透出喜氣，確實是書寫壽序的極好材質。陳廷敬的書風清朗平易，字與字間，行與行間的距離雖稍寬。這也是董其昌以後帖學的表現習慣。

我們細觀他書法的規模，似乎是仿自王羲之的「集字聖教序」。只是落筆爽利、字字獨立，呈現磊落風範。（辛意雲）

解題

此文編入陳廷敬«午亭文編»卷三十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