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淳(米芾款)《古詩十九首》33 x 883 cm
(高泉性潡引首)米元章真蹟,支那沙門高泉書 鈐印:法苑潡頭陀、高泉
行行重行行,與君生別離。 相去萬餘里,各在天一涯。道路阻且長,會面安可知。 胡馬依北風,越鳥巢南枝。相去日已遠,衣帶日已緩。 浮雲蔽白日,遊子不顧返。思君令人老,歲月忽已晚。 棄捐勿復道,努力加餐飯。
青青河畔草,鬱鬱園中柳。 盈盈樓上女,皎皎當窗牎牖。娥娥紅粉妝,纖纖出素手。 昔爲娼家女,今爲蕩子婦。蕩子行不歸,空牀難獨守。
青青陵上柏,磊磊澗中石。 人生天地間,忽如遠行客。斗酒相娛樂,聊厚不爲薄。 驅車策駑馬,遊戲宛與洛。洛中何鬱鬱,冠帶自相索。 長衢羅夾巷,王侯多第宅。兩宮遙相望,雙闕百餘尺。 極宴娛心意,戚戚何所逼。
今日良宴會,歡樂難具陳。 彈箏奮逸響,新聲妙入神。令德唱高言,識曲聽其真。 齊心同所願,含意俱未申。人生寄一世,奄忽若飆塵。 何不策高足,先據要路津。無爲守窮賤,轗軻長苦辛。
西北有高樓,上與浮雲齊。 交疏結綺窗,阿閣三重階。上有絃歌聲,音響一何悲! 誰能爲此曲,無乃杞梁妻。清商隨風發,中曲正徘徊。 一彈再三歎,慷慨有餘哀。不惜歌者苦,但傷知音稀。 願爲雙鳴鶴,奮翅起高飛。
涉江採芙蓉,蘭澤多芳草。 采之欲遺誰,所思在遠道。還顧望舊鄉,長路漫浩浩。同心而離居,憂傷以終老。
明月皎夜光,促織鳴東壁。 玉衡指孟冬,衆星何歷歷。白露沾野草,時節忽復易。 秋蟬鳴樹間,玄鳥逝安適。昔我同門友,高舉振六翮。 不念攜手好,棄我如遺跡。南箕北有斗,牽牛不負軛。 良無盤石固,虛名復何益。
冉冉孤生竹,結根泰山阿。與君爲新昏,兔絲附女蘿。菟絲生有時,夫婦會有宜。千里遠結婚,悠悠隔山陂。思君令人老,軒車來何遲。傷彼蕙蘭花,含英揚光輝。過時而不採,將隨秋草萎。君亮執高節,賤妾亦何爲。
庭中有奇樹,綠葉發華滋。攀條折其榮,將以遺所思。馨香盈懷袖,路遠莫致之。此物何足貴,但感別經時。
迢迢牽牛星,皎皎河漢女。 纖纖擢素手,札札弄機杼。終日不成章,泣涕雲如雨。 河漢清且淺,相去復幾許。盈盈一水間,脈脈不得語。
迴車駕言邁,悠悠涉長道。 四顧何茫茫,東風搖百草。所遇無故物,焉得不速老。 盛衰各有時,立身苦不早。人生非金石,豈能長壽考。奄忽隨物化,榮名以爲寶。
東城高且長,逶迤自相屬。迴風動地起,秋草萋已綠。四時更變化,歲暮一何速。東城高且長,逶迤自相屬。迴風動地起,秋草萋已綠。四時更變化,歲暮一何速。晨風懷苦心,蟋蟀傷侷促。蕩滌放情志,何爲自結束。燕趙多佳人,美者顏如玉。被服羅裳衣,當戶理清曲。音響一何悲,弦急知柱促。馳情整巾帶,沉吟聊躑躅。思爲雙飛燕,啣泥巢君屋。
驅車上東門,遙望郭北墓。白楊何蕭蕭,松栢夾廣路。下有陳死人,杳杳即長(路)暮。潛寐黃泉下,千載永不寤。浩浩陰陽移,年命如朝露。人生忽如寄,壽無金石固。萬歲更相送,賢聖莫能度。服食求神仙,多爲藥所誤。不如飲美酒,被服紈與素。
去者日以疎,生者日以親。出郭門直視,但見丘與墳。古墓犁為田,松栢摧為薪。白楊多悲風,蕭蕭愁殺人。思還故里閭,欲歸道無因。
生年不滿百,常懷千(百)歲憂。晝短苦夜長,何不秉燭遊。爲樂當及時,何能待來茲。愚者愛惜費,但爲後世嗤。仙人王子喬,難可與等期。
凜凜歲云暮,螻蛄夕鳴悲。涼風率已厲,游子寒無衣。錦衾遺洛浦,同袍與我違。獨宿累長夜,夢想見容輝。良人惟古歡,枉駕惠前綏。願得常巧笑,攜手同車歸。既來每須臾,又不處重闈。亮無晨風翼,焉能凌風飛。眄睞以適意,引領遙相睎。徙倚懷感傷,垂涕沾雙扉。
孟冬寒氣至,北風何慘慄。愁多知夜長,仰觀衆星列。三五明月滿,四五蟾兔缺。客從遠方來,遺我一書札。上言長相思,下言久離別。置書懷袖中,三歲字不滅。一心抱區區,懼君不識察。
客從遠方來,遺我一端綺。相去萬餘里,故人心尚爾。文彩雙鴛鴦,裁爲合歡被。著以長相思,緣以結不解。以膠投漆中,誰能別離此。
明月何皎皎,照我羅牀幃。憂愁不能寐,攬衣起徘徊。客行雖云樂,不如早旋歸。出戶獨徬徨,愁思當告誰。引領還入房,淚下沾裳衣。米芾 鈐印︰元章
(天倫宗忽跋)宋米芾,字元章,屬詩文奇險,特妙於翰墨,一時為王介甫、蘇子瞻所大稱。仕至禮部員外郎、書畫學博士,今人得其隻字片紙亦寶之。京師赤松氏藏草書一軸,昉於行行重行行之詩,訖於明月何皓皓之詩,共一十九首。於其筆法絕倫則不勞余之讚嘆者也。赤松要余題其末,聊書略傳而與之。貞享丁卯(1687)初夏,現住大德天倫叟。 鈐印︰天倫氏、宗忽之印
(傅申教授後跋)明代三大書家中,以祝枝山為最長,文衡山居中,陳道復稍幼。此卷原有題曰米芾,乃裁去舊款而偽改者。國豪曾於二0一二年於《典藏》發表為文,與北京故宮本陳道復〈古詩十九首〉比對,乃其真跡無誤。君約傅申時年八十有五。
賞析
釋文白話詳解:
(古詩十九首之一)《行行重行行》
行行重行行,與君生別離。
你走啊走啊老是不停的走,就這樣活生生分開了你我。
相去萬餘里,各在天一涯。
你與我兩人相距千萬里遠,我在天這頭你就在天那頭。
道路阻且長,會面安可知。
路途那樣艱險又那樣遙遠,要見面哪知道是什麽時候?
胡馬依北風,越鳥巢南枝。
北馬南來仍然依戀著北風,南鳥北飛築巢還在南枝頭。
相去日已遠,衣帶日已緩。
彼此分離的時間越長越久,衣服越發寬大人越發消瘦。
浮雲蔽白日,遊子不顧返。
飄蕩蕩的遊雲遮住了太陽,他鄉的遊子不想再次返回。
思君令人老,歲月忽已晚。
只因爲想你使我都變老了,又是一年很快地到了年關。
棄捐勿復道,努力加餐飯。
還有許多心裏話都不說了,只願你多保重切莫受飢寒。
(古詩十九首之二)《青青河畔草》
青青河畔草,鬱鬱園中柳。
河邊青青的草地,園裡茂盛的柳樹。
盈盈樓上女,皎皎當窗牖。
在樓上那位儀態優美的女子站在窗前,潔白的肌膚可比明月。
娥娥紅粉妝,纖纖出素手。
打扮得漂漂亮亮,伸出纖細的手指。
昔為娼家女,今為蕩子夫。
從前她曾是青樓女子,而今成了喜歡在外遊蕩的遊俠妻子。
蕩子行不歸,空床難獨守。
在外遊蕩的丈夫還沒回來,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裡,實在是難以獨自忍受一個人的寂寞,怎堪獨守!
(古詩十九首之三)《青青陵上柏》
青青陵上柏,磊磊澗中石。
陵墓上長得青翠的柏樹,溪流裡堆聚成堆的石頭。
人生天地間,忽如遠行客。
人生長存活在天地之間,就好比遠行匆匆的過客。
斗酒相娛樂,聊厚不為薄。
區區斗酒足以娛樂心意,雖少卻勝過豪華的宴席。
驅車策駑馬,遊戲宛與洛。
駕起破馬車驅趕著劣馬,照樣在宛洛之間遊戲著。
洛中何鬱鬱,冠帶自相索。
洛陽城裡是多麼的熱鬧,達官貴人彼此相互探訪。
長衢羅夾巷,王侯多第宅。
大路邊列夾雜著小巷子,隨處可見王侯貴族宅第。
兩宮遙相望,雙闕百餘尺。
南北兩個宮殿遙遙相望,兩宮的望樓高達百餘尺。
極宴娛心意,戚戚何所迫?
達官貴人們雖盡情享樂,卻憂愁滿面不知何所迫?
(古詩十九首之四)《今日良宴會》
今日良宴會,歡樂難具陳。
今天這麼好的宴會真是美極了,這種歡樂的場面簡直說不完。
彈箏奮逸響,新聲妙入神。
這場彈箏的聲調多麼的飄逸,這是最時髦的樂曲出神又妙化。
令德唱高言,識曲聽其真。
有美德的人通過樂曲發表高論,懂得音樂者便能聽出其真意。
齊心同所願,含意俱未申。
音樂的真意是大家的共同心願,只是誰都不願意真誠說出來。
人生寄一世,奄忽若飆塵。
人生像寄旅一樣只有一世猶如塵土,剎那間便被那疾風吹散。
何不策高足,先據要路津。
爲什麽不想辦法捷足先登,先高據要位而安樂享富貴榮華呢?
無為守貧賤,坎軻長苦辛。
不要因貧賤而常憂愁失意,不要因不得志而辛苦的煎熬自己。
(古詩十九首之五)《西北有高樓》
西北有高樓,上與浮雲齊。
那西北方有一座高樓矗立眼前,堂皇高聳恰似與浮雲齊高。
交疏結綺窗,阿閣三重階。
高樓鏤著花紋的木條,交錯成綺文的窗格,四周是高翹的閣簷,階梯有層疊三重。
上有弦歌聲,音響一何悲!
樓上飄下了弦歌之聲,正是那《音響一何悲》的琴曲,
誰能為此曲,無乃杞梁妻。
誰能彈此曲,是那悲夫為齊君戰死,悲慟而「抗聲長哭」竟使杞之都城爲之傾頹的女子。
清商隨風發,中曲正徘徊。
商聲清切而悲傷,隨風飄發多麽淒涼!
一彈再三嘆,慷慨有餘哀。
這悲弦奏到「中曲」,便漸漸舒徐遲盪迴旋。那琴韻和歎息聲中,撫琴墮淚的佳人慷慨哀痛的聲息不已。
不惜歌者苦,但傷知音稀。
不嘆惜錚錚琴聲傾訴聲裡的痛苦,更悲痛的是對那知音人兒的深情呼喚。
願為雙鴻鵠,奮翅起高飛。
願我們化作心心相印的鴻鵠,從此結伴高飛,去遨遊那無限廣闊的藍天白雲裡!
(古詩十九首之六)《涉江采芙蓉》
涉江采芙蓉,蘭澤多芳草。
踏過江水去採蓮花,到蘭草生長的沼澤地採蘭花。
采之欲遺誰,所思在遠道。
採了花要送給誰呢?想要送給那遠在故鄉的愛妻。
還顧望舊鄉,長路漫浩浩。
回想起故鄉的愛妻,卻又長路漫漫遙望無邊無際。
同心而離居,憂傷以終老。
飄流異鄉兩地相思,懷念愛妻愁苦憂傷以至終老。
(古詩十九首之七)《明月皎夜光》
明月皎夜光,促織鳴東壁。
皎潔的明月照亮了仲秋的夜色,在東壁的蟋蟀低吟的清唱著。
玉衡指孟冬,眾星何歷歷。
夜空北斗橫轉,那由玉衡、開陽、搖光三星組成的斗杓,正指向天象十二方位中的孟冬,閃爍的星辰,更如鑲嵌天幕的明珠,把仲秋的夜空輝映得一片璀璨!
白露沾野草,時節忽復易。
深秋,朦朧的草葉上,竟已沾滿晶瑩的露珠,深秋已在不知不覺中到來。時光之流轉有多疾速呵!
秋蟬鳴樹間,玄鳥逝安適。
而從那枝葉婆婆的樹影間,又聽到了斷續的秋蟬流鳴。怪不得往日的鴻雁(玄鳥)都不見了,原來已是秋雁南歸的時節了。
昔我同門友,高舉振六翮。
京華求官的蹉跎歲月中,攜手同遊的同門好友,先就舉翅高飛、騰達青雲了。
不念攜手好,棄我如遺跡。
而今卻成了相見不相識的陌路人。在平步青雲之際,把我留置身後而不屑一顧了!
南箕北有斗,牽牛不負軛。
遙望星空那「箕星」、「斗星」、「牽牛」的星座,它們既不能顛揚、斟酌和拉車,爲什麽還要取這樣的名稱?真是虛有其名。
良無盤石固,虛名復何益?
然而星星不語,只是狡黠地眨著眼,它們仿佛是在嘲笑,你自己又怎麽樣呢?想到當年友人怎樣信誓旦旦,聲稱著同門之誼的「堅如磐石」;而今「同門」虛名猶存,「磐石」友情安在?歎息和感慨,炎涼世態虛名又有何用呢?
(古詩十九首之八)《冉冉孤生竹》
冉冉孤生竹,結根泰山阿。
我好像那荒野裡孤生的野竹,希望能在大山谷裡找到依靠的伴侶。
與君為新婚,兔絲附女蘿。
你我相親新婚時你遠赴他鄉,猶如兔絲附女蘿,我仍孤獨而無依靠。
兔絲生有時,夫婦會有宜。
兔絲有繁盛也有枯萎的時候,夫妻也應該會要有倆相廝守的時宜。
千里遠結婚,悠悠隔山陂。
我遠離家鄉千里來與你結婚,正是新婚恩愛時,你卻離我遠赴他鄉。
思君令人老,軒車來何遲!
相思苦歲月摧人老青春有限,多麼的盼望夫君功成名就早日歸來。
傷彼蕙蘭花,含英揚光輝。
我自喻是樸素純情的蕙蘭花,正是含苞待放楚楚憐人盼君早採擷。
過時而不采,將隨秋草萎。
怕過了時節你還不歸來採擷,那秋雨颯風中將隨著秋草般的凋謝。
君亮執高節,賤妾亦何為!
你信守高節而愛情堅貞不渝,那我就只有守著相思苦苦的等著你。
(古詩十九首之九】)《庭中有奇樹》
庭中有奇樹,綠葉發華滋。
庭院裡一株佳美的樹,滿樹綠葉的襯托下開了茂密的花朵,顯得格外生氣勃勃,春意盎然。
攀條折其榮,將以遺所思。
我攀低枝條,折下它的花,要把它贈送給日夜思念的親人。
馨香盈懷袖,路遠莫致之。
花的香氣染滿了我的衣襟和衣袖,天遙地遠,花不可能送到親人的手中。
此物何足貴,但感別經時。
這花有什麽珍貴呢?只是因爲別離太久,想借著花兒表達懷念之情罷了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)《迢迢牽牛星》
迢迢牽牛星,皎皎河漢女。
那遙遠而亮潔的牽牛星,那皎潔而遙遠的織女星。
纖纖擢素手,札札弄機杼。
織女正擺動柔長潔白的雙手,織布機札札地響個不停。
終日不成章,泣涕零如雨。
因為相思整天織不出甚麼花樣,她哭泣的淚水零落如雨。
河漢清且淺,相去復幾許。
只隔了道清清淺淺的銀河,倆相離也沒有多遠。
盈盈一水間,脈脈不得語。
相隔在清清淺淺的銀河兩邊,含情默默相視無言的癡癡凝望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一)《回車駕言邁》
回車駕言邁,悠悠涉長道。
轉迴車子駕駛向遠方,遙遠的路途跋涉難以到達。
四顧何茫茫,東風搖百草。
一路上四野廣大而無邊際,春風吹生了枯萎的野草。
所遇無故物,焉得不速老。
眼前一切都是陌生無故物,像草之榮生,人又何嘗不很快地由少而老呢?
盛衰各有時,立身苦不早。
百草和人生的短長雖各有不同,但由盛而衰皆相同,既然如此處生立業就必須即時把握。
人生非金石,豈能長壽考?
人不如金石般的堅固,人的生命是脆弱的,即使長壽也有盡期,豈能長久下去。
奄忽隨物化,榮名以為寶。
生命很快而急遽的衰老死亡,應立刻進取保得聲名與榮祿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二)《東城高且長》
東城高且長,逶迤自相屬。
洛陽的東城門外。高高的城牆,從曲折綿長、鱗次櫛比的樓宇、房舍外繞過一圈,又回到原處。
回風動地起,秋草萋已綠。
四野茫茫,轉眼又有秋風在大地上激蕩而起,空曠地方自下而上吹起的旋風,猶如動地般的吹起,使往昔蔥綠的草野,霎時變得淒淒蒼蒼。
四時更變化,歲暮一何速!
四季更替變化,轉眼一年又過去了!
晨風懷苦心,蟋蟀傷局促。
在悵然失意的心境中,就是聽那天地間的鳥囀蟲鳴,也會讓人苦悶。
蕩滌放情志,何為自結束!
鷙鳥在風中苦澀地啼叫,蟋蟀也因寒秋降臨而傷心哀鳴。不但是人生,自然界的一切生命,不都感到了時光流逝?與其處處自我約束,等到遲暮之際再悲鳴哀歎,何不早些滌除煩憂、放開情懷,去尋求生活的樂趣呢!
燕趙多佳人,美者顏如玉。
那燕趙宛洛之地本來就有很多的佳人美女,美女豔麗其顏如玉般的潔白秀美。
被服羅裳衣,當戶理清曲。
穿著羅裳薄衣隨風飄逸拂動、儀態雍容端坐正錚錚地習練著箏商之曲。
音響一何悲!弦急知柱促。
《音響一何悲》之曲因爲琴瑟之柱調得太緊促,那琴間竟似驟雨急風,聽來分外悲惋動人。
馳情整巾帶,沈吟聊躑躅。
由於聽曲動心,不自覺地引起遐想、深思,反覆沈吟,體味曲中的涵義,手在弄著衣帶,無以自遣悵惘的心情,雙足為之躑躅不前,被佳人深沈的音響一何悲所感動。
思為雙飛燕,銜泥巢君屋。
心裡遙想著願與佳人成為『雙飛燕』,銜泥築巢永結愛侶的深情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三)《驅車上東門》
驅車上東門,遙望郭北墓。
驅車出了上東門,回頭遙望城北,看見邙山墓地。
白楊何蕭蕭,松柏夾廣路。
邙山墓地的白楊樹,長風搖蕩著楊枝、萬葉翻動的蕭蕭聲響,松柏樹長滿墓路的兩邊。
下有陳死人,杳杳即長暮。
地面之下有久死之人,就像墮入漫漫長夜。
潛寐黃泉下,千載永不寤。
沈睡於黃泉之下,千年萬年,再也無法醒來。
浩浩陰陽移,年命如朝露。
春夏秋冬,流轉無窮,而人的一生,卻像早晨的露水,太陽一曬就消失了。
人生忽如寄,壽無金石固。
人生好像旅客寄宿,匆匆一夜,就走出店門,一去不返。人的壽命,並不像金子石頭那樣堅牢,經不起多少跌撞。
萬歲更相送,賢聖莫能度。
歲去年來,更相替代,千所萬歲,往復不已;即便是聖人賢人,也無法超越,長生不老。
服食求神仙,多為藥所誤。
神仙可以長生不死,然而服藥求神仙,又常常被藥毒死。
不如飲美酒,被服紈與素。
還不如喝點好酒,穿些好衣服,只圖眼前快活吧!
★【古詩十九首之十四】《去者日以疏》★
去者日以疏,生者日已親。
死去的人歲月長了,印象不免由模糊而轉爲空虛、幻滅。新生下來的一輩,原來自己不熟悉他們,可經過一次次接觸,就會印象加深而更加親切。
出郭門直視,但見丘與墳。
走出郭門,看到遍野古墓,油然愴惻,萌起了生死存亡之痛。
古墓犁為田,松柏摧為薪。
他們的墓被平成耕地了,墓邊的松柏也被摧毀而化爲禾薪。
白楊多悲風,蕭蕭愁殺人!
白楊爲勁風所吹,發出蕭蕭的嗚聲猶如悲鳴自我的哀痛,蕭蕭的哀鳴
聲裡,肅殺的秋意愁煞了人們的心裡。
思還故里閭,欲歸道無因。
人生如寄,歲月消逝得如此迅速,長期旅客的遊子,怎不觸目驚心?只有及早返回故鄉,以期享受亂離中的骨肉團圓之樂。想要歸返故里,尋找過去的親情,就是這個原因了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五)《生年不滿百》
生年不滿百,常懷千歲憂。
人生只有短短的數十載歲月,卻常常懷著有千年的愁憂。
晝短苦夜長,何不秉燭遊!
及時行樂卻怨白晝短夜晚長,那為何不執火燭夜晚遊樂。
為樂當及時,何能待來茲?
韶光易逝太匆匆行樂要即時,時不我予又怎可等到來年。
愚者愛惜費,但為後世嗤。
愚笨的人輜珠必計吝嗇守財,逝世兩手空空被後人嗤笑。
卡人王子喬,難可蜿等期。
世間那有像王子喬駕鶴升天,難以期待那種日子的到來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六)《凜凜歲雲暮》
凜凜歲雲暮,螻蛄夕鳴悲。
寒冷的歲末,百蟲非死即藏,那螻蛄澈夜嗚叫而悲聲不斷。
涼風率已厲,遊子寒無衣。
冷風皆已吹得凜厲刺人,遙想那遊子居旅外地而無寒衣。
錦衾遺洛浦,同袍與我違。
結婚定情後不久,良人便經商求仕遠離家鄉。
獨宿累長夜,夢想見容輝。
獨宿而長夜漫漫,夢想見到親愛的容顏。
良人惟古歡,枉駕惠前綏。
夢中的夫君還是殷殷眷戀著往日的歡愛,夢中見到他依稀還是初來迎娶的樣子。
願得常巧笑,攜手同車歸。
但願此後長遠過著歡樂的日子,生生世世攜手共渡此生。
既來不須臾,又不處重闈。
好夢不長,良人歸來既沒有停留多久,更未在深閨中同自己親親一番,一刹那便失其所在。
亮無晨風翼,焉能淩風飛?
只恨自己沒有鷙鳥一樣的雙翼,因此不能淩風飛去,飛到良人的身邊。
眄睞以適意,引領遙相希。
在無可奈何的心情中,只有伸長著頸子遠望寄意,聊以自遺。
徒倚懷感傷,垂涕沾雙扉。
只有依門而倚立,低徊而無所見,內心的感傷,不禁的垂淚而流滿雙頰了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七)《孟冬寒氣至》
孟冬寒氣至,北風何慘栗。
農曆十月,寒氣逼人,呼嘯的北風多麼凜冽。
愁多知夜長,仰觀眾星列。
滿懷愁思,夜晚更覺漫長,擡頭仰望天上羅列的星星。
三五明月滿,四五蟾兔缺。
十五月圓,二十月缺。
客從遠方來,遺我一書劄。
有客人從遠地來,帶給我一封信函。
上言長相思,下言久離別。
信中先說他常常想念著我,後面又說已經分離很久了。
置書懷袖中,三歲字不滅。
把信收藏在懷袖裏,至今已過三年字跡仍不曾磨滅。
一心抱區區,懼君不識察。
我一心一意愛著你,只怕你不懂得這一切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八)《客從遠方來》
客從遠方來,遺我一端綺。
客人風塵僕僕,從遠方送來了一端(二丈)織有文彩的素緞,並且鄭重其事地說,這是我夫君特意從遠方托他捎來的。
相去萬餘里,故人心尚爾。
它從萬里之外的夫君處捎來,這絲絲縷縷,該包含著夫君對我的無盡關切和惦念之情!
文彩雙鴛鴦,裁為合歡被。
綺緞上面織有文彩的鴛鴦雙棲之形彩,夫君特意選擇彩織鴛鴦之綺送我。將它裁作棉被面,做條溫暖的合歡被。
著以長相思,緣以結不解。
床被內須充實以絲綿,被緣邊要以絲縷綴。絲綿使我聯想到男女相思的綿長無盡,緣結暗示我夫妻之情永結同心。
以膠投漆中,誰能別離此?
絲綿再長,終究有窮盡之時,緣結不解,終究有鬆散之日。惟有膠之與漆,粘合固結,再難分離。那麽,就讓我與夫君像膠、漆一樣投合、固結吧,看誰還能將我們分隔!
(古詩十九首之十九)《明月何皎皎》
明月何皎皎,照我羅床緯。
明月為何這般的皎潔光亮,照著我這羅製的床帳。
憂愁不能寐,攬衣起徘徊。
在這個不眠之夜,月光惹動了思婦的愁腸。她攬衣而起,心事重重地在空房中徘徊。
客行雖雲樂,不如早旋歸。
她自忖道:外面固然好,怎比得上家裡呢?
出戶獨彷徨,愁思當告誰!
在悵惘中,她打開房門走到外面,四下顧望,只見月光滿地,夜涼如水。滿懷愁緒向誰傾訴呢?
引領還入房,淚下沾裳衣。
她神色淒然地回到房裡,落下淚來。
參考資料:百度百科──古詩十九首
解題
本作為紙本墨跡長卷,行草書,寫漢代詩名作〈古詩十九首〉。本卷引首大字:「米元章真蹟」五字,勁挺有力,是京都萬福寺的第五代住持高泉性潡(1633~1695)所題,開門見山說明他對於這卷作品的判斷,乃是書法史上赫赫有名的書法家米芾之作。
本卷末有日本著名的禪師天倫宗忽(1626~1697)的題跋,時在日本貞享四年(1687),題跋中略述米芾的生平與書法,並說明此件作品內容為詩作十九首,載明起首為「行行重行行」一詩,最後是「明月何皓皓」詩,可見天倫宗忽禪師所見確是此作。然閱讀跋文,未見有直接認可此卷為米芾真蹟的文字,也就是未曾論斷作品真偽,從較嚴格的角度看來,其鑑賞意見很可能與高泉性潡相異。
仔細觀察作品本身,卷末雖有款字「米芾」,但手卷內容和款字「米芾」很明顯出自不同人之手,或許作品原有作者款識,但已被切割不存,而改款為「米芾」。
就風格而言,鋒芒畢出,而迅捷如意,確實是米芾系統的風格,但整體而言,更接近陳淳(1483~1544)風格。再者,本卷文本乃是〈古詩十九首〉,以〈古詩十九首〉為書法作品內容者,相對較常見於明代書法家。明代書法家祝允明、文徵明、王寵、陳淳、張瑞圖、董其昌都寫過的〈古詩十九首〉,顯示這個題材在明代中晚期普遍受到書法家的歡迎,而張瑞圖〈草書古詩十九首〉更提供了一則生動的紀錄,張瑞圖說:「曾見文三橋書十九首。學祝京兆大為所壓」,〈古詩十九首〉的書寫,正是明代書法傳承的舟筏之一,在這個脈絡底下,張瑞圖對書法中的新意,也是透過〈古詩十九首〉來表現。
到此,可以推定本卷不出於米芾,而是成於明代,且風格與書法家陳淳相近。而這件手卷雖然是假的米芾,有沒有可能是陳淳的真跡?若將本卷與北京故宮藏陳淳〈古詩十九首〉,還有陳淳〈千字文〉、〈自作詩〉相對,就材質而言,北京故宮本寫在金粟山藏經紙,筆調比較光滑,本卷寫在生宣上,所以線條乾濕濃淡的對比很強烈。我們知道紙張的差異雖會影響筆觸的呈現,但諸本字形結構極為相似,可訂為同一人所書。南京藝術學院黃惇教授看過這件作品後也認為,此作不看款字一眼即可判定為陳淳真蹟。
參考資料:
吳國豪:〈「陳淳.米芾.黑白配」── 記一件被改款的〈古詩十九首〉卷 〉,《典藏.古美術》,2012年3月。
釋文白話詳解:
(古詩十九首之一)《行行重行行》
行行重行行,與君生別離。
你走啊走啊老是不停的走,就這樣活生生分開了你我。
相去萬餘里,各在天一涯。
你與我兩人相距千萬里遠,我在天這頭你就在天那頭。
道路阻且長,會面安可知。
路途那樣艱險又那樣遙遠,要見面哪知道是什麽時候?
胡馬依北風,越鳥巢南枝。
北馬南來仍然依戀著北風,南鳥北飛築巢還在南枝頭。
相去日已遠,衣帶日已緩。
彼此分離的時間越長越久,衣服越發寬大人越發消瘦。
浮雲蔽白日,遊子不顧返。
飄蕩蕩的遊雲遮住了太陽,他鄉的遊子不想再次返回。
思君令人老,歲月忽已晚。
只因爲想你使我都變老了,又是一年很快地到了年關。
棄捐勿復道,努力加餐飯。
還有許多心裏話都不說了,只願你多保重切莫受飢寒。
(古詩十九首之二)《青青河畔草》
青青河畔草,鬱鬱園中柳。
河邊青青的草地,園裡茂盛的柳樹。
盈盈樓上女,皎皎當窗牖。
在樓上那位儀態優美的女子站在窗前,潔白的肌膚可比明月。
娥娥紅粉妝,纖纖出素手。
打扮得漂漂亮亮,伸出纖細的手指。
昔為娼家女,今為蕩子夫。
從前她曾是青樓女子,而今成了喜歡在外遊蕩的遊俠妻子。
蕩子行不歸,空床難獨守。
在外遊蕩的丈夫還沒回來,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裡,實在是難以獨自忍受一個人的寂寞,怎堪獨守!
(古詩十九首之三)《青青陵上柏》
青青陵上柏,磊磊澗中石。
陵墓上長得青翠的柏樹,溪流裡堆聚成堆的石頭。
人生天地間,忽如遠行客。
人生長存活在天地之間,就好比遠行匆匆的過客。
斗酒相娛樂,聊厚不為薄。
區區斗酒足以娛樂心意,雖少卻勝過豪華的宴席。
驅車策駑馬,遊戲宛與洛。
駕起破馬車驅趕著劣馬,照樣在宛洛之間遊戲著。
洛中何鬱鬱,冠帶自相索。
洛陽城裡是多麼的熱鬧,達官貴人彼此相互探訪。
長衢羅夾巷,王侯多第宅。
大路邊列夾雜著小巷子,隨處可見王侯貴族宅第。
兩宮遙相望,雙闕百餘尺。
南北兩個宮殿遙遙相望,兩宮的望樓高達百餘尺。
極宴娛心意,戚戚何所迫?
達官貴人們雖盡情享樂,卻憂愁滿面不知何所迫?
(古詩十九首之四)《今日良宴會》
今日良宴會,歡樂難具陳。
今天這麼好的宴會真是美極了,這種歡樂的場面簡直說不完。
彈箏奮逸響,新聲妙入神。
這場彈箏的聲調多麼的飄逸,這是最時髦的樂曲出神又妙化。
令德唱高言,識曲聽其真。
有美德的人通過樂曲發表高論,懂得音樂者便能聽出其真意。
齊心同所願,含意俱未申。
音樂的真意是大家的共同心願,只是誰都不願意真誠說出來。
人生寄一世,奄忽若飆塵。
人生像寄旅一樣只有一世猶如塵土,剎那間便被那疾風吹散。
何不策高足,先據要路津。
爲什麽不想辦法捷足先登,先高據要位而安樂享富貴榮華呢?
無為守貧賤,坎軻長苦辛。
不要因貧賤而常憂愁失意,不要因不得志而辛苦的煎熬自己。
(古詩十九首之五)《西北有高樓》
西北有高樓,上與浮雲齊。
那西北方有一座高樓矗立眼前,堂皇高聳恰似與浮雲齊高。
交疏結綺窗,阿閣三重階。
高樓鏤著花紋的木條,交錯成綺文的窗格,四周是高翹的閣簷,階梯有層疊三重。
上有弦歌聲,音響一何悲!
樓上飄下了弦歌之聲,正是那《音響一何悲》的琴曲,
誰能為此曲,無乃杞梁妻。
誰能彈此曲,是那悲夫為齊君戰死,悲慟而「抗聲長哭」竟使杞之都城爲之傾頹的女子。
清商隨風發,中曲正徘徊。
商聲清切而悲傷,隨風飄發多麽淒涼!
一彈再三嘆,慷慨有餘哀。
這悲弦奏到「中曲」,便漸漸舒徐遲盪迴旋。那琴韻和歎息聲中,撫琴墮淚的佳人慷慨哀痛的聲息不已。
不惜歌者苦,但傷知音稀。
不嘆惜錚錚琴聲傾訴聲裡的痛苦,更悲痛的是對那知音人兒的深情呼喚。
願為雙鴻鵠,奮翅起高飛。
願我們化作心心相印的鴻鵠,從此結伴高飛,去遨遊那無限廣闊的藍天白雲裡!
(古詩十九首之六)《涉江采芙蓉》
涉江采芙蓉,蘭澤多芳草。
踏過江水去採蓮花,到蘭草生長的沼澤地採蘭花。
采之欲遺誰,所思在遠道。
採了花要送給誰呢?想要送給那遠在故鄉的愛妻。
還顧望舊鄉,長路漫浩浩。
回想起故鄉的愛妻,卻又長路漫漫遙望無邊無際。
同心而離居,憂傷以終老。
飄流異鄉兩地相思,懷念愛妻愁苦憂傷以至終老。
(古詩十九首之七)《明月皎夜光》
明月皎夜光,促織鳴東壁。
皎潔的明月照亮了仲秋的夜色,在東壁的蟋蟀低吟的清唱著。
玉衡指孟冬,眾星何歷歷。
夜空北斗橫轉,那由玉衡、開陽、搖光三星組成的斗杓,正指向天象十二方位中的孟冬,閃爍的星辰,更如鑲嵌天幕的明珠,把仲秋的夜空輝映得一片璀璨!
白露沾野草,時節忽復易。
深秋,朦朧的草葉上,竟已沾滿晶瑩的露珠,深秋已在不知不覺中到來。時光之流轉有多疾速呵!
秋蟬鳴樹間,玄鳥逝安適。
而從那枝葉婆婆的樹影間,又聽到了斷續的秋蟬流鳴。怪不得往日的鴻雁(玄鳥)都不見了,原來已是秋雁南歸的時節了。
昔我同門友,高舉振六翮。
京華求官的蹉跎歲月中,攜手同遊的同門好友,先就舉翅高飛、騰達青雲了。
不念攜手好,棄我如遺跡。
而今卻成了相見不相識的陌路人。在平步青雲之際,把我留置身後而不屑一顧了!
南箕北有斗,牽牛不負軛。
遙望星空那「箕星」、「斗星」、「牽牛」的星座,它們既不能顛揚、斟酌和拉車,爲什麽還要取這樣的名稱?真是虛有其名。
良無盤石固,虛名復何益?
然而星星不語,只是狡黠地眨著眼,它們仿佛是在嘲笑,你自己又怎麽樣呢?想到當年友人怎樣信誓旦旦,聲稱著同門之誼的「堅如磐石」;而今「同門」虛名猶存,「磐石」友情安在?歎息和感慨,炎涼世態虛名又有何用呢?
(古詩十九首之八)《冉冉孤生竹》
冉冉孤生竹,結根泰山阿。
我好像那荒野裡孤生的野竹,希望能在大山谷裡找到依靠的伴侶。
與君為新婚,兔絲附女蘿。
你我相親新婚時你遠赴他鄉,猶如兔絲附女蘿,我仍孤獨而無依靠。
兔絲生有時,夫婦會有宜。
兔絲有繁盛也有枯萎的時候,夫妻也應該會要有倆相廝守的時宜。
千里遠結婚,悠悠隔山陂。
我遠離家鄉千里來與你結婚,正是新婚恩愛時,你卻離我遠赴他鄉。
思君令人老,軒車來何遲!
相思苦歲月摧人老青春有限,多麼的盼望夫君功成名就早日歸來。
傷彼蕙蘭花,含英揚光輝。
我自喻是樸素純情的蕙蘭花,正是含苞待放楚楚憐人盼君早採擷。
過時而不采,將隨秋草萎。
怕過了時節你還不歸來採擷,那秋雨颯風中將隨著秋草般的凋謝。
君亮執高節,賤妾亦何為!
你信守高節而愛情堅貞不渝,那我就只有守著相思苦苦的等著你。
(古詩十九首之九】)《庭中有奇樹》
庭中有奇樹,綠葉發華滋。
庭院裡一株佳美的樹,滿樹綠葉的襯托下開了茂密的花朵,顯得格外生氣勃勃,春意盎然。
攀條折其榮,將以遺所思。
我攀低枝條,折下它的花,要把它贈送給日夜思念的親人。
馨香盈懷袖,路遠莫致之。
花的香氣染滿了我的衣襟和衣袖,天遙地遠,花不可能送到親人的手中。
此物何足貴,但感別經時。
這花有什麽珍貴呢?只是因爲別離太久,想借著花兒表達懷念之情罷了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)《迢迢牽牛星》
迢迢牽牛星,皎皎河漢女。
那遙遠而亮潔的牽牛星,那皎潔而遙遠的織女星。
纖纖擢素手,札札弄機杼。
織女正擺動柔長潔白的雙手,織布機札札地響個不停。
終日不成章,泣涕零如雨。
因為相思整天織不出甚麼花樣,她哭泣的淚水零落如雨。
河漢清且淺,相去復幾許。
只隔了道清清淺淺的銀河,倆相離也沒有多遠。
盈盈一水間,脈脈不得語。
相隔在清清淺淺的銀河兩邊,含情默默相視無言的癡癡凝望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一)《回車駕言邁》
回車駕言邁,悠悠涉長道。
轉迴車子駕駛向遠方,遙遠的路途跋涉難以到達。
四顧何茫茫,東風搖百草。
一路上四野廣大而無邊際,春風吹生了枯萎的野草。
所遇無故物,焉得不速老。
眼前一切都是陌生無故物,像草之榮生,人又何嘗不很快地由少而老呢?
盛衰各有時,立身苦不早。
百草和人生的短長雖各有不同,但由盛而衰皆相同,既然如此處生立業就必須即時把握。
人生非金石,豈能長壽考?
人不如金石般的堅固,人的生命是脆弱的,即使長壽也有盡期,豈能長久下去。
奄忽隨物化,榮名以為寶。
生命很快而急遽的衰老死亡,應立刻進取保得聲名與榮祿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二)《東城高且長》
東城高且長,逶迤自相屬。
洛陽的東城門外。高高的城牆,從曲折綿長、鱗次櫛比的樓宇、房舍外繞過一圈,又回到原處。
回風動地起,秋草萋已綠。
四野茫茫,轉眼又有秋風在大地上激蕩而起,空曠地方自下而上吹起的旋風,猶如動地般的吹起,使往昔蔥綠的草野,霎時變得淒淒蒼蒼。
四時更變化,歲暮一何速!
四季更替變化,轉眼一年又過去了!
晨風懷苦心,蟋蟀傷局促。
在悵然失意的心境中,就是聽那天地間的鳥囀蟲鳴,也會讓人苦悶。
蕩滌放情志,何為自結束!
鷙鳥在風中苦澀地啼叫,蟋蟀也因寒秋降臨而傷心哀鳴。不但是人生,自然界的一切生命,不都感到了時光流逝?與其處處自我約束,等到遲暮之際再悲鳴哀歎,何不早些滌除煩憂、放開情懷,去尋求生活的樂趣呢!
燕趙多佳人,美者顏如玉。
那燕趙宛洛之地本來就有很多的佳人美女,美女豔麗其顏如玉般的潔白秀美。
被服羅裳衣,當戶理清曲。
穿著羅裳薄衣隨風飄逸拂動、儀態雍容端坐正錚錚地習練著箏商之曲。
音響一何悲!弦急知柱促。
《音響一何悲》之曲因爲琴瑟之柱調得太緊促,那琴間竟似驟雨急風,聽來分外悲惋動人。
馳情整巾帶,沈吟聊躑躅。
由於聽曲動心,不自覺地引起遐想、深思,反覆沈吟,體味曲中的涵義,手在弄著衣帶,無以自遣悵惘的心情,雙足為之躑躅不前,被佳人深沈的音響一何悲所感動。
思為雙飛燕,銜泥巢君屋。
心裡遙想著願與佳人成為『雙飛燕』,銜泥築巢永結愛侶的深情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三)《驅車上東門》
驅車上東門,遙望郭北墓。
驅車出了上東門,回頭遙望城北,看見邙山墓地。
白楊何蕭蕭,松柏夾廣路。
邙山墓地的白楊樹,長風搖蕩著楊枝、萬葉翻動的蕭蕭聲響,松柏樹長滿墓路的兩邊。
下有陳死人,杳杳即長暮。
地面之下有久死之人,就像墮入漫漫長夜。
潛寐黃泉下,千載永不寤。
沈睡於黃泉之下,千年萬年,再也無法醒來。
浩浩陰陽移,年命如朝露。
春夏秋冬,流轉無窮,而人的一生,卻像早晨的露水,太陽一曬就消失了。
人生忽如寄,壽無金石固。
人生好像旅客寄宿,匆匆一夜,就走出店門,一去不返。人的壽命,並不像金子石頭那樣堅牢,經不起多少跌撞。
萬歲更相送,賢聖莫能度。
歲去年來,更相替代,千所萬歲,往復不已;即便是聖人賢人,也無法超越,長生不老。
服食求神仙,多為藥所誤。
神仙可以長生不死,然而服藥求神仙,又常常被藥毒死。
不如飲美酒,被服紈與素。
還不如喝點好酒,穿些好衣服,只圖眼前快活吧!
★【古詩十九首之十四】《去者日以疏》★
去者日以疏,生者日已親。
死去的人歲月長了,印象不免由模糊而轉爲空虛、幻滅。新生下來的一輩,原來自己不熟悉他們,可經過一次次接觸,就會印象加深而更加親切。
出郭門直視,但見丘與墳。
走出郭門,看到遍野古墓,油然愴惻,萌起了生死存亡之痛。
古墓犁為田,松柏摧為薪。
他們的墓被平成耕地了,墓邊的松柏也被摧毀而化爲禾薪。
白楊多悲風,蕭蕭愁殺人!
白楊爲勁風所吹,發出蕭蕭的嗚聲猶如悲鳴自我的哀痛,蕭蕭的哀鳴
聲裡,肅殺的秋意愁煞了人們的心裡。
思還故里閭,欲歸道無因。
人生如寄,歲月消逝得如此迅速,長期旅客的遊子,怎不觸目驚心?只有及早返回故鄉,以期享受亂離中的骨肉團圓之樂。想要歸返故里,尋找過去的親情,就是這個原因了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五)《生年不滿百》
生年不滿百,常懷千歲憂。
人生只有短短的數十載歲月,卻常常懷著有千年的愁憂。
晝短苦夜長,何不秉燭遊!
及時行樂卻怨白晝短夜晚長,那為何不執火燭夜晚遊樂。
為樂當及時,何能待來茲?
韶光易逝太匆匆行樂要即時,時不我予又怎可等到來年。
愚者愛惜費,但為後世嗤。
愚笨的人輜珠必計吝嗇守財,逝世兩手空空被後人嗤笑。
卡人王子喬,難可蜿等期。
世間那有像王子喬駕鶴升天,難以期待那種日子的到來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六)《凜凜歲雲暮》
凜凜歲雲暮,螻蛄夕鳴悲。
寒冷的歲末,百蟲非死即藏,那螻蛄澈夜嗚叫而悲聲不斷。
涼風率已厲,遊子寒無衣。
冷風皆已吹得凜厲刺人,遙想那遊子居旅外地而無寒衣。
錦衾遺洛浦,同袍與我違。
結婚定情後不久,良人便經商求仕遠離家鄉。
獨宿累長夜,夢想見容輝。
獨宿而長夜漫漫,夢想見到親愛的容顏。
良人惟古歡,枉駕惠前綏。
夢中的夫君還是殷殷眷戀著往日的歡愛,夢中見到他依稀還是初來迎娶的樣子。
願得常巧笑,攜手同車歸。
但願此後長遠過著歡樂的日子,生生世世攜手共渡此生。
既來不須臾,又不處重闈。
好夢不長,良人歸來既沒有停留多久,更未在深閨中同自己親親一番,一刹那便失其所在。
亮無晨風翼,焉能淩風飛?
只恨自己沒有鷙鳥一樣的雙翼,因此不能淩風飛去,飛到良人的身邊。
眄睞以適意,引領遙相希。
在無可奈何的心情中,只有伸長著頸子遠望寄意,聊以自遺。
徒倚懷感傷,垂涕沾雙扉。
只有依門而倚立,低徊而無所見,內心的感傷,不禁的垂淚而流滿雙頰了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七)《孟冬寒氣至》
孟冬寒氣至,北風何慘栗。
農曆十月,寒氣逼人,呼嘯的北風多麼凜冽。
愁多知夜長,仰觀眾星列。
滿懷愁思,夜晚更覺漫長,擡頭仰望天上羅列的星星。
三五明月滿,四五蟾兔缺。
十五月圓,二十月缺。
客從遠方來,遺我一書劄。
有客人從遠地來,帶給我一封信函。
上言長相思,下言久離別。
信中先說他常常想念著我,後面又說已經分離很久了。
置書懷袖中,三歲字不滅。
把信收藏在懷袖裏,至今已過三年字跡仍不曾磨滅。
一心抱區區,懼君不識察。
我一心一意愛著你,只怕你不懂得這一切。
(古詩十九首之十八)《客從遠方來》
客從遠方來,遺我一端綺。
客人風塵僕僕,從遠方送來了一端(二丈)織有文彩的素緞,並且鄭重其事地說,這是我夫君特意從遠方托他捎來的。
相去萬餘里,故人心尚爾。
它從萬里之外的夫君處捎來,這絲絲縷縷,該包含著夫君對我的無盡關切和惦念之情!
文彩雙鴛鴦,裁為合歡被。
綺緞上面織有文彩的鴛鴦雙棲之形彩,夫君特意選擇彩織鴛鴦之綺送我。將它裁作棉被面,做條溫暖的合歡被。
著以長相思,緣以結不解。
床被內須充實以絲綿,被緣邊要以絲縷綴。絲綿使我聯想到男女相思的綿長無盡,緣結暗示我夫妻之情永結同心。
以膠投漆中,誰能別離此?
絲綿再長,終究有窮盡之時,緣結不解,終究有鬆散之日。惟有膠之與漆,粘合固結,再難分離。那麽,就讓我與夫君像膠、漆一樣投合、固結吧,看誰還能將我們分隔!
(古詩十九首之十九)《明月何皎皎》
明月何皎皎,照我羅床緯。
明月為何這般的皎潔光亮,照著我這羅製的床帳。
憂愁不能寐,攬衣起徘徊。
在這個不眠之夜,月光惹動了思婦的愁腸。她攬衣而起,心事重重地在空房中徘徊。
客行雖雲樂,不如早旋歸。
她自忖道:外面固然好,怎比得上家裡呢?
出戶獨彷徨,愁思當告誰!
在悵惘中,她打開房門走到外面,四下顧望,只見月光滿地,夜涼如水。滿懷愁緒向誰傾訴呢?
引領還入房,淚下沾裳衣。
她神色淒然地回到房裡,落下淚來。
參考資料:百度百科──古詩十九首
本作為紙本墨跡長卷,行草書,寫漢代詩名作〈古詩十九首〉。本卷引首大字:「米元章真蹟」五字,勁挺有力,是京都萬福寺的第五代住持高泉性潡(1633~1695)所題,開門見山說明他對於這卷作品的判斷,乃是書法史上赫赫有名的書法家米芾之作。
本卷末有日本著名的禪師天倫宗忽(1626~1697)的題跋,時在日本貞享四年(1687),題跋中略述米芾的生平與書法,並說明此件作品內容為詩作十九首,載明起首為「行行重行行」一詩,最後是「明月何皓皓」詩,可見天倫宗忽禪師所見確是此作。然閱讀跋文,未見有直接認可此卷為米芾真蹟的文字,也就是未曾論斷作品真偽,從較嚴格的角度看來,其鑑賞意見很可能與高泉性潡相異。
仔細觀察作品本身,卷末雖有款字「米芾」,但手卷內容和款字「米芾」很明顯出自不同人之手,或許作品原有作者款識,但已被切割不存,而改款為「米芾」。
就風格而言,鋒芒畢出,而迅捷如意,確實是米芾系統的風格,但整體而言,更接近陳淳(1483~1544)風格。再者,本卷文本乃是〈古詩十九首〉,以〈古詩十九首〉為書法作品內容者,相對較常見於明代書法家。明代書法家祝允明、文徵明、王寵、陳淳、張瑞圖、董其昌都寫過的〈古詩十九首〉,顯示這個題材在明代中晚期普遍受到書法家的歡迎,而張瑞圖〈草書古詩十九首〉更提供了一則生動的紀錄,張瑞圖說:「曾見文三橋書十九首。學祝京兆大為所壓」,〈古詩十九首〉的書寫,正是明代書法傳承的舟筏之一,在這個脈絡底下,張瑞圖對書法中的新意,也是透過〈古詩十九首〉來表現。
到此,可以推定本卷不出於米芾,而是成於明代,且風格與書法家陳淳相近。而這件手卷雖然是假的米芾,有沒有可能是陳淳的真跡?若將本卷與北京故宮藏陳淳〈古詩十九首〉,還有陳淳〈千字文〉、〈自作詩〉相對,就材質而言,北京故宮本寫在金粟山藏經紙,筆調比較光滑,本卷寫在生宣上,所以線條乾濕濃淡的對比很強烈。我們知道紙張的差異雖會影響筆觸的呈現,但諸本字形結構極為相似,可訂為同一人所書。南京藝術學院黃惇教授看過這件作品後也認為,此作不看款字一眼即可判定為陳淳真蹟。
參考資料:
吳國豪:〈「陳淳.米芾.黑白配」── 記一件被改款的〈古詩十九首〉卷 〉,《典藏.古美術》,2012年3月。